智慧时代 男人没那么重要

近日，村上春树最新的短篇小说集《没有女人的男人们》中文译本上架开售。其中共有7个故事，讲述男人因为女人在其生活中的消失而生出的孤独和丧失感。在当下以男人为中心的“玛丽苏”和“霸道总裁爱上我”的流行梦里，村上春树的新作提供了一种不同的声音。在社会生产力的一场又一场变革中，人的体力退居次位，智慧成为重要竞争力。女人对男人的生存依附感也由此弱化，男人很重要，但是在智慧平等的前提下，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。

“被抛弃”的男人们

《驾驶我的车》是村上春树这本短篇小说集里的第一个故事。家福是一位演员，接到的角色大多是“略有怪癖的配角”，因为他的“脸型有些过于瘦长，头发从年轻时就开始变稀。不适合演主角。”即使在中国，这样的演员我们也并不陌生，他们凭借精湛的演技在配角世界闯出一片天地，并被称之为“黄金配角”，只是这种蜕变需要他们在一天又一天的时间累积中成为大叔。家福的妻子则是一位正统风格的美女演员，“所给角色也好收入也好，都与之相应”。

他们相遇时，家福二十九岁，妻子比他小两岁。相貌和经济并没有成为这段男女关系之间的绊脚石，即使到了后来，各自的职业发展逐渐有了不一样的反差。他们互相承认各自的地位，并在生活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。家福的困惑在于妻子的出轨，而且出轨对象在家福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。即使在妻子病逝很长一段时间后，家福依然不解，“我的太太是个有毅力、有深度的女性，能够慢慢花时间静静思考问题。却不知何故，居然为什么也不是的男人动心，投怀送抱。这是为什么呢？”

《独立器官》是其中的第三个故事。五十二岁的渡会是一名过着优质生活的独身主义者，他从未中断过与女人的情感交往，但只要对方流露出结婚的意向，无论她有多大的魅力，渡会都会退而拒之。其实，在女人那里，渡会也不是那么重要，他“通常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‘第二恋人’，便利的‘雨天用的男朋友’，或者也是适中的‘拈花惹草对象。故事的结局是渡会失控地爱上一位有夫之妇，他一向在男女关系中游刃有余，这次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。为了不使对方的生活因为他而变得糟糕，渡会断食饥饿、放任器官的衰竭，他期望让自己接近零般地存在着。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爱并没有得到回应，渡会所深爱的那位女性还有其他的情人。

在其余的五个故事里，男主人公也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，他们已然失去或者正在失去占据其生命一部分的女人。村上春树从未停止书写人的孤独感，这次他把这种感觉放到一段男女关系的失去中。男人骄傲地习惯了女人的依赖，却不适应她们的离去。当他们被女人“抛弃”，与之相关的生命一部分也被连根拔起，“还被塞进了某处坚固的保险柜，上了一把复杂的锁，扔到海里，沉入了海底深渊”。“玛丽苏”成为流行梦

村上春树的小说里，讲的是男人因为女人的消失而生出的丧失感和孤独感。在这样的叙事中，男人不再是情感关系主导。在刮着“玛丽苏”和“霸道总裁爱上我”流行风的中国文化市场，这是不一样的声音。

长久以来，人的体力是社会主要生产力，在这方面处于弱势的女性需要依存于在此方面占优的男性。呈现在文学作品中，男性往往是中心，女性只是他们的依附。即使到了今天，这样的两性关系依然存在。纵观近几年流行的那些网络文学作品和流行作品，内核无不是“霸道总裁爱上我”的模式，男主角无比优秀，不仅长得帅、身材好，而且智商高、事业耀眼，女主角则性格温吞、能力一般，甚至还有点不适合社会生存法则的小迷糊，被“塘主”刷屏的《杉杉来吃》、创造爱情等待奇迹的《何以笙箫默》，以及最近那部“全上海滩都知道”的《锦绣缘·华丽冒险》，还有那些很有市场的高干文、帝王文，莫不如是。

即使在五四运动时期，女学生随着游行队伍勇敢地走上大街向旧文化宣战，女性的独立生存问题依然不被看好。1923年的一个冬日夜晚，鲁迅在他所任教的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做演讲，在当时呼声颇高的妇女解放时尚中，为那些头脑发热的女学生们泼点理性的冷水。鲁迅说，《玩偶之家》中的女主人公娜拉意识到自己是丈夫的傀儡后出走，“可是走了以后，有时却也免不掉堕落或回来”。在鲁迅看来，娜拉若想真正的独立，不仅仅要有追求自由的心，她的提包里还得有钱，“倘只有一条像诸君一样的紫红的绒绳的围巾，那可是无论宽到二尺或三尺，也完全是不中用”。用鲁迅的话说，如若想摆脱依附的傀儡地位，“经济权”最要紧。

经济独立是女性自主生活的基础。去年上映的纪录片电影《黄金时代》里，女作家萧红的一生有才华，有梦想，有追求爱情的勇气和行动，唯独没有可以让自己经济独立的可靠营生，所有的投靠和收留都是暂时的。

其实，中国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也不乏坚强的女性形象，譬如去年热播电视剧《红高粱》中的九儿。可是她们大多被塑造成为家国牺牲的英雄，奉献是第一要义，作为女人独立生存状态的普遍代表性被严重削弱。

经济独立的娜拉出走

当《简·爱》中的独立坚强形象成为中学生作文里惯用的举例，文化市场里以男性为关系主导地位的“玛丽苏”的流行不息，说明女性与男性之间社会地位的博弈依然任重而道远。独立团队“政见”曾发布一组数据，说明中国女性正面临着怎样的不平等，其中一组涉及中国男女的性别刻板印象。在被问到“男人应该以社会为主，女人应该以家庭为主”时，2000年，男性受访者和女性受访者各有50%对这种说法表示同意，到了2010年，男、女性受访者对这一说法的支持各增加了11个百分点和4个百分点。支持“干得好不如嫁得好”这种说法的男女受访者则在2000年到2010年间，各自增加了10个左右的百分点。

可是，近几十年来，关于女性社会地位的公共讨论中，一直都有不一样的声音。还有一部分女性，凭借个人的生存能力，努力争取独立。“独立女性”是都市女性追求的新标签，尽管她们在体力上不占优势，但随着这些年来教育的普及，拥有知识的她们逐渐从被男性主导的社会生产关系中解放出来。越来越多的都市新女性开始关注她们的社会地位，并为此发声，譬如今年的春晚刚刚结束，一个“女神”和“女汉子”的小品便被指责有歧视女性之嫌。之后不久的“三八”妇女节，其中一家网站将首页搜索背景设置为“受呵护的小女生”而引发争议，另一家的女科学家、女医生、女教师等工作者形象却广受好评。其中一部分女人已经意识到独立的重要性，努力挣脱长久以来依附男人生存的刻板印象。不争的事实是，女性角色已在社会各个行业中占有一席之地。

社会生产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变革，女人没有猎捕的力气没关系，没有耕种的力气没关系，现代化的工厂里有很多细分的工种需要她们。如今，智慧俨然是这个社会生存竞争的主角，体力已不再是决定生存状态的第一要素，女人因此拥有更多的独立机会。她们生存独立，情感独立，男人不再是社会生产关系和家庭生活关系的主导。

智慧时代，男人没那么重要。不信你看看村上春树这本《没有女人的男人们》，男人因女人消失而生的孤独是多么伤感。那些挣脱传统男女关系的女人，则是经济独立的娜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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